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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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惠子小姐趴在老頭的胸膛上,嗚嗚嗚地哭。

說是胸膛,卻也蓋了一層白布,人滾遠的頭顱被拾起來,放在身體邊上,仆婦用張寬大的白布蓋住了老人的身體,給他最後的體面。

看惠子小姐哀慟的模樣,再聯想到兩人肖似的下半張臉,不會有任何人懷疑他們的血緣關系。

[怎麽會有這樣的事?]她幾乎是茫然地想,[爸爸、爸爸怎麽就忽然死了?]

她跟善壬的關系不好,善壬是社會學老師的名字。他絕對不是個好父親,有了出身名門的妻子,卻還是在外尋花問柳,放在現代,是女性極痛恨的人。惠子是他的私生女,從小時候起,就看著她柔弱的、性格並不強硬的母親畫上精致的妝容,穿綾羅綢緞裁成的裙子,坐在庭院裏,癡癡地望著大門。

每每想起母親瘦削的、菟絲子一般需要纏繞些什麽才能活下去的身段,她心中就充滿了痛恨。

——痛恨水性楊花的父親,痛恨攀附男人才能活下去的卑微的母親,痛恨被供養的自己。

她拿著對方的錢上學,又做了善壬介紹的工作,厭惡這個男人,又不得不仰仗他的鼻息生活,到頭來還是跟母親一樣,當了條吸血蟲。

她幹這份工作很不上心,說是照顧小少爺,卻總是姍姍來遲,言語也很輕慢,仿佛不好好做善壬介紹的工作,就能報覆到他一樣。

[但為什麽,你突然死了?]長久以來痛恨的目標忽然消失了,就像是斷線人偶,了無聲息地倒在地上,才看見身首分離的善壬時,惠子是茫然的,她甚至沒發現自己跪倒在地上,眼淚止不住地向下流。

[不是都說禍害遺千年嗎?越差勁的人活得時間就越長,你也應該那樣,再活個二十年啊混蛋,讓我在白發蒼蒼時對著你的靈柩吐口水。]她心裏全是些亂七八糟的想法,[而且你這麽喜歡體面的人,幹什麽要死的那麽慘,頭顱跟身體間的切口一點都不平整,頭發都亂蓬蓬的,粘滿血漿,太不體面了!]

[我還沒有、我還沒有跟你說,我恨你啊!]

門口堵著的人越來越多,看滿地血跡,卻沒人駐足向前,他們都沒有保護現場的意識,誰都清楚,古老大宅的主人不會將不名譽的事情外傳,結果只是“私了”二字。

“讓讓、讓讓。”

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後,津島修治來了。他身材矮小,在人群中擠了好一會,終得以看見房間的全貌,血像一條涓涓細流,從脖頸的斷口流出,向四面八方淌,兩串血珠迸濺在壁櫥的拉門上,那些繪制著朦朧富士山景的精美壁櫥面染上臟汙。

“少爺、少爺,不行。”有仆婦想要拉住津島修治,卻被他一個眼神盯死在原地。

[這是什麽感覺?]

仆婦感覺自己被危險的有毒的蛇盯上了,不,比那感覺更恐怖,她一動也不敢動,五臟六腑結冰了,甚至連冷汗也發不出,一桶冰水,劈頭蓋臉澆在她身上。

她不敢動,不敢說話,更不敢上前拉住津島修治。

他拉開惠子,掀開白布,死者猙獰的模樣暴露在人前,一些仆婦受到了沖擊不由後退兩步,有些人用手掌擋住了視線,眼神卻又躲躲閃閃往手指縫裏鉆。

要是津島修治看見了,多少會優雅地嘲諷一句:[真虛偽啊。]

他現在卻沒有這心情。

他把和服袖子卷上去,手上不合時宜地戴了副橡膠手套,以專業的手法勘探了老人脖子上的傷口。

[並不是很完整,砍了兩次,第一次刀刃卡在了骨頭縫裏,隨後又補了兩刀才徹底把它斬下來。]他在心中念念有詞,冷靜得不像是人類。

眼神向前挪移,武、士刀落在地上。

他走近幾步,觀測刀刃。

[原來如此。]發出了然的感嘆聲。

[原來是這樣。]

“別哭了。”惠子聽見了小少爺的聲音,從腦袋後傳來,聲音冷冷清清,讓她的怒火騰得一聲躥上心頭,甚至蓋過了心裏的痛。

“你明白什麽!”她淚眼婆娑,津島修治的臉倒映在瞳孔裏,他的五官有些模糊,看不太清楚,“你懂什麽!”聲音嘶啞得像野獸,“他死了!我血緣上的父親死了!我很恨他,但我沒跟他講這件事!”她叫嚷著,“我要告訴他我恨他!”

耳邊傳來比風更加輕柔的聲音:“如果真恨他的話,幹什麽哭?”

“我也有話想要跟善壬老師說。”他蹲下身,直視惠子的眼,“我想跟他說謝謝。”

“但也沒有機會了。”

他幾乎是苦惱地呢喃:“就像是我所喜歡的人,幫助我的人,最終都會染上厄運,不幸地死去一樣。”他對自己說,“真是太糟糕了。”津島修治在說這話時,表情忽然變得生動了,他的嘴角先向上揚,又往下掛。

惠子想:[我幾乎有點同情他了。]

她能感覺到,小少爺的話,是打心眼兒裏說出來的。

“少爺!少爺!修治君!”門外傳來“咚咚咚”的腳步聲,有人邁著小碎步在走道上狂奔,幾十秒後,阿重穿著新熨燙的、沒有一絲褶皺的平整和服,從門外沖進來,她驚慌失措,大袖子立刻蒙上了津島修治的眼睛,女士面對血腥的虛偽做作,一點兒都不存在。

她真的擔心津島修治。

“我們快點出去。”她說,視線全集中在津島修治的身上,“別看了。”她低聲說,“被嚇壞了吧?”

津島修治的口鼻被寬大的和服袖子捂住,他聞到對方衣服上的熏香,遲疑地點點頭說:“大概。”停頓兩三秒後他又覆說,“是的。”

他拉拉阿重的和服下擺,對宛若第二個母親一樣的女人說:“帶我出去吧,阿重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穿和服的女人,帶他走了。

……

第二次遇見太宰治,是在一個艷陽高照的晴天。

其實不過是善壬老師死後的第二日,阿重帶著津島修治,敲開了津島原右衛門書房的大門,男人臉上帶著顯而易見地不愉快,可能是在處理善壬死亡的首尾,略有些焦躁。

津島修治躲在人後面,隱約聽見二者對話。

“是,那孩子看見了,我擔心他受到刺激,想要帶他出去放松。”

“我家的孩子,不會那麽脆弱。”

“但畢竟是他的老師,還請您……”

“……有什麽變化嗎?”

兩人說話聲音忽然變低,津島修治分辨不出來談話的內容,只能盡力去聽,得到的也不過是些只言片語。

[又在說秘密了。]

過了幾分鐘,阿重退回來了,臉上帶著浮於表面的輕松神色:“先生同意我們出去了。”她用近乎於誘哄的語氣說,“你想要去什麽地方,修治君。”只有兩人獨處時,阿重不會叫他小少爺,這是津島修治同意的,帶他長大的女性在他心中地位特殊,可能有點像母親吧。

“我想去書店。”他想想說,“還想吃蟹本家的蟹肉粥。”

“你怎麽每次都想去一樣的地方啊。”阿重小聲地抱怨著,話中卻透著一股子親昵的味道。

“其實我還想要酒。”小孩兒神色一變,擺出了相當讓人舒服的,孩童特有的撒嬌臉,“我可喜歡酒的味道了,阿重不覺得它們很好嗎?就算是不能喝,只要聞到讓人醺醺然的味道,人就會變得很舒適,腦子也輕飄飄的。”

“不行。”年輕女人一口回絕的了他的請求。

“修治君年紀還小,不可以喝酒。”她溫柔地笑了,像是一位真正的母親,“等年紀大一點兒再說吧。”

“成年以後,就可以喝酒了。”

……

太宰治喜歡書。

說有多喜歡卻不至於,只是在沒有酒精與蟹肉罐頭時,他更喜歡讀書打發時間。

寫作也很不錯,但動筆卻要天時地利人和,他是那種體驗派的作家,一定要有足夠的素材與充沛的情感才能動筆。

“最近,其實有寫新書的打算。”太宰是又在打電話了,自從回到青森老家之後,他與外界聯系只能靠一部小小的手機,沒辦法,誰叫他認識的大多數人,都在光怪陸離的城市裏,有的在東京、有的在橫濱,總歸沒有在青森的。

手機另一頭,戴無線藍牙耳機的小莊編輯正在工作,他把筆記本電腦放在地上,像民工一樣蹲著,十根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擊,頓生殘影,聽見太宰的話,他忍不住停下眼前的工作,激動說:“內容想好了嗎,老師!”

“差不多吧。”太宰治歡快地說,“我想想看,可能是一個成年人教導孩子的故事,但是成年人的教育方式十分奇怪,總是放任孩子去遭受些奇奇怪怪的挫折,還會用辛辣的言語嘲諷他,說些什麽‘你的存在沒有意義’之類的鬼話。”

小莊編輯:“……”

他恨不得自己立刻從東京飛到青森,好好關心一下老師,讓他忘記煩惱,多想想那些健康、積極、向上的人與事。

小莊編輯知道,老師是體驗派的作家,每一本書都與他的生活息息相關。

[不會是想到自己以前的事情了吧?]他越想越覺得自己猜對了,[老師之前曾經說過自己是津輕人,又很多年沒回過老家,以年紀來算的話,很小就離家出走了,現在一回到家就想寫內容黑暗的書,一定是發生了什麽,說不定勾起了他不太妙的回憶。]

他恨不得扇自己十個巴掌,就為了沒阻止治老師去青森,然而木已成舟,有什麽苦果只能自己吞咽回肚子裏。

他以氣吞山河的語氣說:“請老師好好保重自己!”

“青森是個很美麗的地方,有好吃的陸奧蘋果還有老師喜歡的海蟹,如果有什麽不愉快的事情,稍微喝一點酒也可以,但我不在老師身邊,請您千萬不要喝太多。”

“當想起煩心事時,請老師努力地記起來那些快樂的事情,這樣心情不至於太糟糕。”他忍痛說,“新書不急於一時,老師千萬要保重身體。”

他已經打開手機,在看往本州島飛的機票了。

太宰治卻睜大了眼睛,像是貓的瞳孔,圓溜溜的。

[也太可愛了吧?]他愉快地想,[姓小莊的編輯,原來都這麽可愛嗎?為他人著想,說話真摯,腦子裏全是些有的沒的的遐想,卻偏偏自己幹著急,什麽都不說出來。啊,現在小莊編輯已經在看飛到青森的飛機了吧,要是快的話說不定能趕上八十五分鐘後的一班,不過飛機都是在登機一小時之前關閉手續,希望他還沒有訂票。]

“想太多了,小莊先生。”他還是善良地打消了對方的訂票計劃,“無論你在想什麽,那都不是我遭受過的。”

[我的經歷,比你想象中的還要淒慘一萬倍。]

“同情也請留給我書中的孩子吧。”他又說了莫名其妙的話,卻篤定其他人能聽懂,太宰治的視線到處亂瞟,越過活動的玻璃門板,看見人往來走動的街道,精巧地捕捉到了津島修治君。

他對落單的孩子招招手,眼睛笑成了彎彎的月牙。

[那孩子,一定看見我了。]

“哎哎哎,老師您是什麽意思?真的不用我過來嗎?”

“我看到一個值得愛的人,等會兒聊,小莊先生。”

“等等……”

“拜拜。”

他掛斷了電話了。

[餵餵餵!]

小莊編輯瞪著手機。

[“值得愛的人”,到底是什麽見鬼的稱呼啊!]

……

書店旁有家冰淇淋屋,屋前有木頭靠椅,是公園與大街上常見的那種,津島修治與太宰治坐在椅子上,吃冰激淩。

只有小的那個拿著冰激淩,大的仰躺著,脖頸精妙地卡在椅背頂端,向後仰。

這畫面,似曾相識。

阿重排隊買蟹粥了,人不在。

“這兩天過得怎樣?”太宰治忽然問。

津島修治本來不想回答,但想到青年的臉,不知怎的,他突然就想說話了:“不怎麽樣。”他嘴角甚至在想上揚,薄涼得讓知情者毛骨悚然,“我有一位老師死了,”他說,“我猜測他是因為我才死去的,最後的樣子也十分淒慘。”

那些不應該為人所知的心裏話,在青年面前,就好像有主動意識似的,一個詞一個詞地往外迸,“我覺得我挺喜歡那位老師,但不知怎麽的,看見他的屍體,並不覺得很難過,只是想‘啊,沒有跟他道謝的機會了’,他的女兒很憎恨他,卻蹲在那裏哭得像個淚人。”

他產生了真實的疑惑:“我曾經聽人說過‘人之所以為人,就是因為他們有人類的情感,有喜怒哀樂,可以憤怒地哭,可以暢快地笑’,反向推測,如果沒有人類的情感,是不是就不能稱為人了?”

[我是個怪物。]

“嗯——”太宰治拖長了聲音,“是嗎,但從生理學的角度來說,只要誕生在世界上,你就是人了。”他坐直了,手車津島修治的臉向下拽,“不想要笑就別笑了,人有很多種面具,用無表情做面具不好嗎,大部分人都是那樣幹的。”

“笑面具一點兒都不可愛。”

津島修治含糊說:“你也一樣。”

“才不。”太宰說,“我笑,是因為我想笑,這是人類的權利。”

他說起毫不相幹的另一件事:“說起來,有的時候,人是哭不出來的。”

“什麽?”

“如果一個人的內心一直在哭,他又怎麽表現在臉上?”

太宰的表情讓人看不透,一雙眼睛瞧著遠方出神,淡漠似神佛。

他是經歷得太多已放下,還是在回顧曾經?

總之他現在的表情,是津島修治讀不懂的。

阿重買好蟹粥,邁小碎步從遠處走來,太宰治站起身,準備走了,但看拿著甜筒的津島修治,還有順著筒身一路向下滑的冰激淩,他又忽然彎下腰,用近乎於捉弄的語氣在對方耳邊說:“你可以求助的。”

津島修治的眼神一動。

“會有人聽見,你從心底發出的聲音。”

……

津島原右衛門很焦躁。下午四點三十六分,是他應該改文件的時間,如果當天的任務較輕,他就會看書起打發時間之用。

今日,效率極低,坐在書桌前幾小時,文件只看了一半。

這是人之常情,恩師在家中亡故,兇手未知,無論是誰也會惴惴不安,橫刀奪走了第一人的命,誰知道會不會成為第二個第三個?

比起恩師慘死,他更擔心自己的安危,比起自己的安危,他又更看重家族的臉面。

眼看著文件批也批不下去,他幹脆打了通電話,響鈴三聲,被接通。

“您好。”對面的男性十分嚴肅。

“銀狼先生,請問你什麽時候能到。”

“我已看見您家大院口。”

津島原右衛門騰地一聲站起,前去迎接,打開院門,門口果然有一銀發青年,他渾身上下縈繞著一股超越時間的氣質,很難想象他是二十歲、三十歲還是四十歲。

“津島先生。”福澤諭吉沈穩點頭。

“您好您好。”津島原右衛門迎上去,他們不曾有什麽交集,只是聽說絕頂的劍客正在青森修行,便托多重關系,找到此人。

他領福澤諭吉一路穿回市內,還講述了事件的原委。

福澤諭吉聽後眉頭都不皺:“你是希望我保護……”

“我兒子。”津島原右衛門的眼中迸濺出懾人的光,他自己大概不知,每每想到太宰,想到自己剩下了可以超越他的孩子,他臉上都會增添幾分狂熱色彩。

“我是無所謂的,但我不能接受孩子也受到影響。”他宣布,“我知道銀狼先生你是日本數一數二的劍客,保護人的任務大概沒有做過多少,按我的想法,這不需要太多經驗,只要能斬人就行了。”

他眼球中爆出幾道血絲。

“請把修治身邊圖謀不軌的人,全都斬殺了。”

[修治、修治、修治。]

[你是我唯一的繼承人,是我唯一的希望。]他幾乎是病態地念叨著,[我要勝過他,我要打敗他,我要把他踩在腳底下。]

[這是作為我兒子的你,既定的命運。]

……

福澤諭吉不喜歡此類任務。

就他的身份而言,挑任務沒什麽喜歡與不喜的,本就是為國家做貢獻的,活在陰影中的一類人,所做的事情也經常從大局出發,需摒棄個人喜好。

津島議員是政府成員,國家棟梁,津輕區的一號人物,他認識很多人,也架構起了自己的關系網絡,福澤諭吉倒沒有欠津島原右衛門的人情,卻欠了其他人。

今早他接到一通火急火燎的電話,要他即刻啟程前往津島議員的家中,以償還先前的人情債。

[如此,倒成不得不做的事。]他閉目養神,揣著自己的刀。

[大丈夫在世,必須如此,曾有人救我於危難之中,即便是小幫助,也需得償還。]

他是最老派的武士,講究義氣,更尊重主人家的意願,先前津島議員領他看過善壬先生的頭顱,只消一看,就知道握刀人是行家,就是力氣太小。

福澤諭吉都同津島議員說了,對方只是沈吟片刻,對他說:“還請銀狼先生別告訴他人。”

[真是奇怪。]他抱刀站在樹下,等待那位津島修治小先生回來,此時正是夕陽時分,從樹下遠遠望著津島家歷史悠久的大宅,精巧的院落披上一層紅光,像是隨時能把人吞吃入腹的妖魔。

正是,逢魔時刻。

三十歲的福澤諭吉望了會兒天,又想到自己來到青森的原因,他遇見了一些事,大概在前不久,終於對自己的工作產生了疑問。

人都會有吧,工作上的七年之癢,他的問題還更繁瑣些。

但當他把自己的疑惑向夏目老師訴說時,夾著課本的大學老師只告訴他:“對自己的定位產生疑惑?那你去這個地方吧。”

他從文件夾裏拿出一張明信片,青森。

“有個人也要到這。”夏目老師說,“別管別他自稱叫什麽,只要看見一個眼中盛滿一潭死水卻又讓你覺得富有生機的青年,就是他了。”

夏目漱石的兩撇胡子都要飛起來了:“就說是我讓你找他的。”

想想一連串的長定語,福澤諭吉都要擺出死魚樣的眼神了。

[夏目老師,為什麽要我找他?]

“噠噠、噠噠”

“噠噠”

女子木屐踩在石板上,發出清脆悅耳的聲。

福澤諭吉伸長脖子,看見了名為津島修治的孩子。

[這……]

夕陽給人披上一層血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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